第三章 显灵
董家庄的麦场老树下，极为简易的土地庙便落座于此。
小庙齐腰高矮，两片石板作壁，一铺树荫为顶。
内里卧两尊泥土神像，一阴一阳，称福德。庙门口张对联：土生黄金宝，地发白玉珍。
横批：春祈秋报。
且说。
傅员外张罗着男女老少跪一地，在土地庙前摆香案献猪头，一杆诚心巨香，端是好粗甚长，立得倍直铁硬。
带着头，员外手持表文，唱：
“奉：
天承运——中土央国华阴董家庄。
草头小民，谨以香烛云马，茶酒之仪，虔请与福德二位正神。
福、德真君：职司山岗，位居灵方。善则锡福，恶则降殃。无祝不应，有感必通。
言念草民：世代守地，农业聊生。连年丰泰，岁二平安。今宵以来，忽觉不详。有虎食心，众生惊惶。
请告神闻，伏望神听，摄符达天宫，逐妖还厚壤。
此居黎民，永世不忘。
尚。”
领念一句，村民随一腔，虽人多嘴杂，但冇半点杂音。
小董永并着狸猫精赶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乌压压一片，该说不说，场面甚是有点吓小孩儿。
俩紧挨着，在外围也将跪拜下去，董永性子直，自顾捣头不止。
狸猫精不然，它人立而起，毛爪子搭住人肩膀，勾脖子猛看。
只见。
香火烟气拧成一股，蜿蜒曲折似雾束绳，飘飘然钻进土地神像的鼻窍。
平地怪风突兀不止，哗哗啦啦摇枝响叶，森森然围绕人群四面打旋儿。
竟似大王来驾，场面忒是妖异，与平日里断然不同。
正待也拜一拜，求个保佑。
忽地。
狸猫精搭住肩膀的小董永，以头抢地却不昂起来，叩在那僵住，浑身震颤。
董永身体不动，维持原来的姿势，脖子却倒拧一圈，回过头来怒目圆瞪，声色俱厉：
“大胆妖孽！”
话音毕，其余村民也一同僵住，伏在地上，齐刷刷地人头，皆不可思议的拧到背后，面色麻木，齐斥：“大胆妖孽！”
噫～
头一声“大胆”听男声，这第二次“大胆”却现女音。
饶是化了形的妖怪，也不曾受的这般恐吓。
狸猫精蹬蹬蹬退三步，摇身一变，弄出个人形猫脸。
解下打神鞭，持在手心里。
它四下张望，紧盯一众人等，放声喊：
“哪个不长眼地，来爷爷这里弄乖，道一声土地庙前，可敢显身来见！”
“孽障！”
“孽障！”
村民仍盯着它斥责，眼珠子土丝密布，可堪恐怖。
“啊呀！”，狸猫精烦这装神弄鬼，举鞭便打。
这一打。
打出个天摇地也动，好教个人仰马还翻。
好妖怪，三进出，打神鞭下俱伏诛。
只过一遭。
麦场中，老树下，跪拜地村民全都骨肉酥软，趴塌塌贴着地面，再无翻身之力。
但凡挨了鞭的，此时不复浑噩，堪堪清醒，鼓涌着且哼哼。
狸猫精暗咐：庄子里向来清平，许久不闻邪崇作孽，怎偏独今日不安生？
这等想法，它直指了土地庙里的神像，举鞭又抽。
正当时。
眼见庙里，土地公晃了一晃，土地婆顿了一顿，福真君眼皮耷拉上去，德真君桃杖提携下来。
动作间，泥皮皲裂簌簌落地。
打神鞭刚将临，这俩神像哗啦一声，自先碎裂一地。
不待怎地，远处空地上却又隆起两尊。
这两尊，艳腮红唇，云鬓仙杖，血红的披风随风摇，草编地宝靴跺天晃。
“孽畜！”
“孽畜！”
土地公、婆拿拐来打，拖杖来敲，眨眼间已临近身旁：“还不速速显出原形！显出原形！！！”
狸猫精心头火气，哪里肯甘休，自抽鞭去抵。
它捻个诀儿，使打神鞭如铁似钢，率先碰打土地公的拐，火星四溅不提，那边土地婆的杖又到了。
翻身急躲，不料四面八方有土壁围堵后路。
感情是福德二神使了神通，御地气添出墙来，将狸猫精围困在在中，逃脱不得。
奈何，奈何！
土地婆的杖已贴着自家肉皮了，这狸猫精心知躲不过，咬牙狠心受一记。
篷！
端是好狠地杖，敲的狸猫精七荤八素，脑壳儿昏沉。几回合下来，就有些反应迟钝，持不住兵刃。
一旁人堆里头，小董永瞧的急切，嘴舌泛苦。仿如大病初愈一般，浑身塌软，使不出力。
只得大声叫嚷：“阿狸，阿狸”
“一抵二怎抵的住，阿狸，我见那墙甚高，土巨厚，偏偏天上有个窟窿，如同小庙无顶一般”
“到不妨紧紧牙，匀匀气，狠挨两下，使个法子跳将出来”
里面听了，狸猫精也不多言，只发三分潜力，逼退土地公婆。它抬头往上打量，果真如所说，这围墙无盖。
当下。
狸猫精提气纵身，离地三五丈，半云半雾，浮浮沉沉，须臾间骑墙而出。
土地公婆见了，不免气急，刚要念个法诀，使那土墙再涨几尺，好留下妖怪。
谁想，眼睁涨不高。
细里一想。
是了。
曾经天庭落下话儿来，令下界土地庙宇，不得高大堂皇，法旨一众鬼神，不可招摇法力。
这时候，土地公婆欲想使土墙高涨，却冥冥中犯上条律，半分不得越。
那，狸猫精驾着大风，呼呼刮过麦场，转眼不见踪迹。
二神追将出来，捞的个落寞相望。
却说。
一众村民躺在地上痛哼，土地公婆聚拢地气，一一浸过众人，也就片刻功夫，就有人惊愕发现。
诶，下边不痛了，脖子也不痒了。
甚好，甚好。
回过神来想拜谢一番时，却寻不见二神。
一转头，那土地庙里两尊神像依旧斑驳，正盯着众人笑哩。
“福德真君显灵啦！”
“乖乖，头一次见到神仙长什么模样”
“庇佑吾等，庇佑吾等”
“快拜，快拜，以后少不得天天来一趟”
“万一呢”
最后这话显然得人心。
是啊，万一呢，万一……
热闹过，再不情愿也纷纷散了，再待下去，还过不过日子了。
反正心里什么打算，另说，另说。
这时，董三叔在人群里寻觅一圈，到底没发现小董永踪迹，不由发问：“谁看见永娃啦？！”
村民答刚刚还在，现在未曾看见。
那么，小董永哪里去了呢。
庄外，十五里处。
“天杀的，你这孩儿忒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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